白原的擔心不無道理。

他的金靠山喬總新歡舊愛數不勝數, 最近又尋覓到一個色藝俱佳，身嬌體軟的小可愛，那男孩兒才16，會唱歌，會講笑話，會討人歡心，沒幾天就成了喬總的掌上明珠, 白原在外邊拍戲，在北京的親信將老板和新寵頻繁約會的照片發給他看，他氣得在片場發瘋, 罵了好幾個群演。

簡直防不勝防。

其實白原對自己和金主的關系一向有很清醒的認識，他知道這樣的交易不可能長久穩固，總會有更年輕，更漂亮, 更野心勃勃的人踩著他的身體往上走，所以一直以來, 他都很有危機感，並沒有把砝碼都壓在喬森一個人身上，他努力擴大自己的交際圈，爭取一切人脈和資源。

他只是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麽快就失寵而已, 以他現在的實力和資源，離開喬森的扶持自立江山，簡直是癡人說夢。

《海中城》拍攝過半，白原除了拍戲, 在社交活動上也一點沒松懈，橫店經常有投資人、名導出沒，白原經常去各種飯局刷臉，有時候還把人直接帶回酒店來。

陳珂的房間就在白原隔壁，偶爾能聽到他那邊深夜的動靜，不過陳珂沒再多管閑事，他不是沒勸過白原，勸了沒用，他不打算再白費口舌了。

這天，陳珂拍了場夜戲，大半夜的才回到酒店，他回自己房間的時候，在走廊裏看見了喬森，他跟這位老總也算是相識，便禮貌地打了個招呼，隨口問了一句對方是不是過來出差。

喬森在外一向表現得親善友好，臉上時常掛著生意人那種冠冕堂皇的笑容，但今天他的臉色卻是冷冰冰的，含著慍怒，只是對陳珂不冷不熱地招呼一聲，便徑直進了隔壁的房間。

陳珂沒當回事，心想喬總大約是出差順帶過來看看白原吧。

陳珂收拾完了，躺在床上給方既明打電話，又是將近兩個月沒見面，陳珂想老師想的心口疼。

陳珂咬著嘴唇，在床上打滾，連聲音都變得軟綿綿，角色-扮演玩得上癮：“客官什麽時候來看奴家？隔壁小白今晚都有人陪，只有我孤枕難眠……”

方既明哼笑：“很快就去看你，你給我老實點，不許接別的客人。”

陳珂：“我老實著呢，拍完戲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，連導演的房門我都不去敲了。奴家心裏只有哥哥一個人，望穿秋水等著哥哥來……幹。”

方既明懶洋洋地回應：“好啊，我可是個實幹派。”……

葷話越說越不著調了，陳珂臉紅心跳，幹脆跑進衛生間和方既明來了個酣暢淋漓的電話play，遠程安慰了一下彼此，才又心滿意足地躺回床上去。

他關了燈剛要睡，突然聽到隔壁房間有動靜，不是一般的動靜，有什麽東西翻倒撞擊的聲音，還隱約夾雜著白原的哭聲和尖叫聲。

這酒店房間的隔音還不錯，這些聲音他能聽見，可見隔壁確實發生了不同尋常的事情。

陳珂翻身坐起來，開燈，只披了件睡袍，就急匆匆跑到隔壁去敲門。

在門口裏面的聲音更真切了。

白原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出來，哭音很淒慘：“……我真的錯了，喬總，原諒我……我不會再……啊……”

伴隨著尖叫是喬森低沈暴躁的聲音和手掌與皮膚猛烈接觸的亮響。

陳珂聽得頭皮發麻，用力敲門：“白原！開門，你怎麽了？！”

裏面的動靜稍稍停了停，緊接著又是一陣狂風暴雨般的怒罵、毆打和尖叫聲。

“……你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，居然還敢安排人監視我？！”

“沒……我知錯了，喬總，原諒我，我再也不敢了……”

“拍完這部戲，就留在這裏繼續當你的群演吧，別回公司丟人現眼了，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兒……”

“不要……喬總，我做什麽都可以，你饒了我……”

白原又哭喊了一聲，隨即是身體倒在地毯上的沈悶聲響，然後就什麽都聽不到了。

陳珂急得眼睛通紅，拳腳並用砸在門板上發出一聲比一聲急促的巨響：“快開門！我報警了！……”

就在他拿出手機打算報警的時候，門猝不及防地開了，陳珂隨著慣性撲了進去，他扶著墻站定的瞬間，喬森已經繞開他走到了門外。

“你幹什麽？你不能走！”陳珂上前抓住他的手腕，怒吼道，“我已經報警了！”

門外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冷笑了一聲：“少多管閑事，我不過是處理一些家事而已。你問問白原，他要不要報警？”

“陳珂，別……”地上傳來白原顫抖的聲音，陳珂轉頭去看他，見他衣衫淩亂，嘴角流血，滿臉都是淚痕，正掙紮著從地毯上爬起來，背靠在床腳支撐身體。

“喬總對我很好，是我自己做錯事了。陳珂，千萬別報警……”白原胡亂擦了擦臉，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，“我……沒事。”

那個仿佛破碎殘片拼接成的笑容竟然有種莫名震撼人心的力量，陳珂抓著喬森的手腕一松，喬森輕而易舉地掙脫了他，好像要躲開一種令人厭惡的生物一樣，快步離開這個房間，往走廊盡頭走去。

陳珂沒去追，他冷靜下來，先照看白原要緊。

白原見喬森走了，似乎最後一絲力氣也沒有了，他軟軟地倒在地毯上，閉上了眼睛，眼淚越來越多，無聲地流進鬢發裏。

“傷哪裏了？去醫院吧？”陳珂把白原拖上床，用一塊熱毛巾幫他擦了擦臉，又用冰塊敷在他紅腫的臉頰上。

“別去醫院……”白原任由陳珂擺布，像個死人似的半天沒動靜，陳珂一連問了幾遍，他才轉了轉眼珠，回道。

“到底怎麽了？他為什麽打你？”陳珂把白原的衣服脫了查看，見他胳膊上、大腿上和腰上有幾處觸目驚心的青紫淤傷，但都沒在關鍵部位，應該不至於有大問題。

“……我，我讓他身邊的人給我通風報信，被他發現了。”白原喃喃道，他忽然抓住了陳珂給他上藥的手，神經質地問，“我的臉沒事吧？媽的，為什麽要打我的臉？”

“……”陳珂默念冷靜冷靜，調勻了呼吸，他覺得此刻的白原神經有點不正常了，他就算再急再氣，也絕對不能再刺激他，“沒事，不過明天大概要請個假，等消腫了就沒事了。”

“哦，那就好，”白原似乎松了一口氣，他蜷縮起身體，臉貼著陳珂的大腿，閉上眼睛安靜了片刻，又自言自語似的說，“怎麽辦？我該怎麽辦？這下喬總真的生氣了，他會不會原諒我？……《海中城》已經投了很多錢，他一定舍不得中途換角，但是這部劇拍完怎麽辦？他會不會封殺我……”

“珂珂，你說我該怎麽辦？”白原忽然睜開眼睛，緊緊抓著陳珂的手，眼神雪亮，急促地說，“其實我認識很多導演，還有影視公司的老板，他們一定願意跟我合作的……”

“你……你的合同簽了幾年？是什麽樣的條款？”陳珂的手被他抓得生疼，但這樣一疼倒讓他徹底冷靜下來了，今天看見白原這樣的狀況，他不可能再坐視不理，他必須要幫他。

“對，我的賣身契還在寰宇，”白原的眼神黯淡下去，“簽了五年，好多霸王條款……我現在解約，就是賣房子賣車再賣身，也湊不夠那麽多錢……不會有人願意花那麽大一筆錢要我的，我死定了……我早該知道的。”

白原小聲啜泣起來，眼淚沾濕了陳珂的睡衣：“什麽派人監視都是借口，他就是玩膩了，覺得我沒有利用價值了，找到更可心的人選了，就把我扔了……我怎麽沒早點找好下家呢？我還是慢了一步……”

陳珂閉上眼睛再次深呼吸，他覺得有一團亂竄的火氣聚集在胸口，要把他憋出內傷了，他非常想破口大罵，這他媽是你沒找好下家的問題嗎？！

“先別想了，先睡吧，明天我幫你跟導演請假。”陳珂調整了半天，才終於咬著牙說，“我會幫你想辦法的，你先別著急。”

白原抱緊了陳珂的腰，可憐兮兮地說：“你別走，今晚你陪我一起睡，行嗎？”

“我不走。”陳珂把他的手拽開放平，拉了被子蓋在他身上，然後在他身邊躺下了，“你別害怕。”

陳珂迷迷糊糊的，睡得不太安穩，到後半夜他被熱醒了，醒過來想拿遙控器去調空調的溫度，才發現白原幾乎整個人都纏在了他身上，胳膊搭在他胸前，下巴擱在他肩窩，腿也很不老實地夾著他的腿。

這樣親密無間的姿勢讓陳珂很不舒服，除了方既明，他已經無法接受和任何一個人——無論同性還是異性——肌膚相親。

他輕輕搬動白原的手臂，想把他從自己身上扒下去。

白原痛哼兩聲，醒了過來，漂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閃亮。

“弄疼你了？”陳珂馬上停了手。

“珂珂，”白原看了他一會兒，聲音有種奇異的顫抖，“以前上學的時候，我不知道自己也可以接受男人，”他苦笑了一聲，“如果我那時候就意識到了，我一定會……”

“你別說了。”陳珂打斷了他。

“我第一次是和一個副導演，我已經記不得他的名字，只記得很疼的時候，我就在想，怎麽不是你呢？反正都是那麽回事，寧願是你。”

“我羨慕你，嫉妒你，我也羨慕方先生，嫉妒方先生。”

“別再說了。”千萬別說出來，陳珂想。

白原沒再說話。

過了很久，他才似夢似醒地繼續說：“我18歲的生日，你送了我一個挺貴的耳機對吧？前些天我收拾東西，發現怎麽也找不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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